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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千,道一万,还得往前干”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偷师学艺:
“这世上没啥太新鲜的事儿”
——周村通和染坊,年少的寿亭已经被周掌柜收留做了儿子兼伙计。连掌柜的都拿他没办法的高傲的刘师傅碰上了活络的陈寿亭。
寿亭故作关心地说:“师傅,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快躺下歇着,我给你捶捶腿。徒弟没钱孝敬你,下点力还行。”……
早上,刘师傅关上门,然后用手拉了拉,再四下里打量一下,开始在料屋里称量颜料。这时,寿亭踩着凳子,偷偷地爬到窗户上看。他看秤砣系子压在什么位置,又看那颜料是从哪个口袋里舀出来的……
——寿亭初会张店卢老先生,卢家驹恃才傲物,问寿亭:“你懂机器染吗?”
寿亭:“去年我去上海买坯布,特别去了趟成通染厂,看了一眼。机器染没别的,就是比手工省事。”“这世上没啥太新鲜的事儿,这机器染就是用人少,染布多,其实工序是一样的。”
小伙计:
一样重视客户关系
“五婶,俺叔在外头跑买卖,俺那俩兄弟又小,家里要是有个扛扛抬抬的活,你就打发俺大兄弟过来叫我。”“你在家等着,我明天下午准给你送家去。大热的天儿,你别跑了。我染好了再给你浆浆,那颜色就瓷实,洗烂了也不掉色。”
野马疯式工作狂:
“卢家这回可真雇着驴了”
1920年代,青岛,大华染厂。
陈寿亭跑到一个槽子边,用铁舀子撩起染浆看色值,然后大声命令:“王长更,加一磅硫化青。”
寿亭对旁边一个瘦子说:“登标,这布头过得太快,颜色不实,回转机器,重染布头。记住,这是第二回了。要是下回再这样干,我宰了你!”
账房老吴说:“(不让寿亭和工人一起吃饭)怕是不行。别说和你(大华东家卢家驹)一块儿吃饭,就是伙房里给他碗里多盛上块肉,他都骂。”
周太太:“这个小六子,一干起活来什么都忘了,就像得了‘野马疯’(马的一种传染病,得病后跑死为止。现已绝迹。)卢家这回可真雇着驴了。”
骂人的老板讲沟通:
“一样的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
吕登标大喊:“掌柜的说了,干完了抓紧刷机器,刷完了机器先吃饭,抓紧睡觉,来了电接着干。咱先说好了,到时候我就喊一声,谁要是起不来,这一夜就算白干。都听见了?”
寿亭:“你(登标)他娘的这是怎么说话!一样的话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说?什么就叫一遍?叫两遍还累煞你?什么玩意儿!”走过去几步,说道:“伙计们,这一夜忙活得不轻。我让伙房蒸发面馍馍,煎了咸鱼,放开了吃,吃饱了早歇着。咱大华染厂要是挣了钱,年下大家都有份。”
人性化管理:
“根本不用管,他就玩命干”
从东北逃难落脚大华的白金彪夜里看到仓库外面电线冒火花,于是主动换线。寿亭看到后,说:“你去账房领十块钱。”“夜里下雨,还惦记着线路,这就该奖。”不仅如此,他回头就把电工辞掉,虽然那是市长的亲戚。
陈寿亭买下开埠染厂后,为工人涨钱,寿亭对周涛飞说:“你兴许没过过穷日子,这工人,你就是给了他钱,他也舍不得买肉吃。咱直接发根猪腿给他,他端着的 那碗里全是肉,还不想着咱?还不想想这肉是怎么来的?就是不想这些,兴许也不能骂咱们吧!涛飞,这工人要是来了劲,心里想着工厂,感念东家或是掌柜的,那 股子劲直接吓你一跳!根本不用管他,他就玩命地干。少出点废品,多干点活,省下的钱,比咱发给他的多得多。”
公私分明:
“从柜上拿钱,记到我账上”
一小工抬硫酸违章操作,导致硫酸外溢,陈寿亭怒打小工。回头对账房老吴说:“从柜上拿两块钱,记到我(!)账上,我打了他,事后想想觉得忒重。去,替我 赔个不是。”老吴说:“这是打一巴掌给个枣吃。”寿亭瞪眼:“我打他,是因为他错了;给他两块钱,是因为我错了。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一日,济南三元染厂的赵东初到青岛,寿亭下班路遇,寿亭说:“家驹,明天你选地方,柜上(!)出钱。今天我得回去。
常怀一颗感恩的心
“行好准有好报”
——周村刘家饭铺挑帘的锁子叔经常接济要饭的小寿亭。
一年过年,陈寿亭回乡省亲,瞎婶子感慨万千:“你叔当年就是行了针鼻儿大小的那么点好,换得你年供米,月供柴,养老送终。这整个周村谁不眼馋呀!”
寿亭说:“咱不说这些。我就要告诉那些人,行好准有好报,作恶准有恶报。”
——一次,青岛,大华染厂的账房吴先生跟人说起陈寿亭与商界首领苗瀚东,“当年掌柜(陈寿亭)去苗家要饭,正好赶上苗老爷留学的儿子回来,他就是大名鼎 鼎的苗瀚东。现在苗瀚东在济南开着面粉厂。当时,苗先生一看掌柜的挺可怜,就给了掌柜的一个馍馍。从那以后,掌柜的年年去给苗家拜年,这十几年年年如此, 进了门二话不说就磕头。苗先生大为感动,多次想让掌柜的去济南跟他干。掌柜的不忍心扔下通和周老爷一家,所以也就没跟苗先生去。”
“慈不带兵,义不养财”
周村说书场。
“这朱元璋原来是一个要饭的。史书说他初为丐,也就是要饭;后为僧,就是和尚;终为帝,最后当上皇上。这人呐,要成就大事,就是本着两个字——”
“一是要善,该发善心的时候一定要发善心;再一个字就是狠,该狠心的时候一定要狠。朱元璋就有这两下子。他善的时候可以自己不吃饭,把饭让给那些当兵的 吃;但他发起狠来——比谁都狠!那么多名将跟着他出生入死,可是坐了江山之后呢——哪个也别想活!为我朱家的江山——”啪!又是一下醒木,“拔了这些蒺 藜!”
通和染坊。陈寿亭偷师学会了傲慢的刘师傅的手艺。
寿亭对周掌柜说:“咱把那刘师傅辞了吧。”“我来这年把儿,翻来覆去看了,咱周家没有对不住他(刘师傅)的地方。咱这条街上的染坊我也全去过,没有一个师傅有他那么大的谱儿。咱不是卸磨杀驴,咱这是提前除害。说书的也说了,‘慈不带兵,义不养财’。”
周掌柜未置可否。寿亭向前跨一步:“爹,这善和狠,你得分对谁。”
“没脾气的,多数是些吃才”
张店卢家花一万大洋在青岛买了染厂。陈寿亭被邀加盟,出任“掌柜的”。一万大洋,周家出四,卢家出六。分红陈得六成,卢家得四成。关于分成,寿亭认为:“没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咱的人就值这个钱。”
卢家长子家驹:“这陈六子好骂人我也听说过。我就不明白,他原来一个要饭的,哪来的这么大脾气?”卢老爷:“俗话说得好:多大的本事,多大的脾气。没脾气的,多数是些吃才。”
“不停,就不能说输赢”
上海六合的“虞美人”降价抢市步步紧逼,而济南訾家的染厂也要开工。宏巨、三元等厂的印花布市场惨淡。三元的印花布停产了,而陈寿亭却表示要“破了头用扇子扇”,印花布照常生产。账房老吴劝陈寿亭不要动火气。
陈寿亭对老吴说:“这做买卖干工厂,就好比打麻将,只要你一天不金盆洗手——彻底不打麻将了,就不能说是输了赢了。”“我一分钱没有上的牌桌,现在赢了 这么多,咱还怕什么?正是因为我不怕什么,所以那些干染厂的嘴里不说,心里都怕咱。这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是看得过重了,干起买卖来就顾虑重重,买卖 也就干不好。”
“咱迁就的是人家的本事,不是他”
林祥荣利用官员没有伤陈寿亭分毫,鼻子里出冷气:“我不仅要把姓陈的搞垮,还要把他搞臭!我先对付天津开埠那个所谓的英国留学生,接下来就是姓陈的。他就是不印花,我也饶不了他。我要让他在印染界无法立足。”
赵东俊想和上海六合和解,上海的要求很简单:“辞掉上海来的工人,特别是六合过来的那三个人。我们就是要让那几个人知道,背叛六合没有好下场。”
“咱迁就的是人家的本事,不是他这个人。”陈寿亭应约赴沪拜访上海六合染厂林祥荣,林老板极尽傲慢,陈寿亭并不介意。与林祥荣相较,境界大不同。
“有些事不能按着四书五经办”
“不能你这边长肺病,我也得跟着咳嗽”
通和染坊全新开张。“翻新开张,惠顾四方。染三搭一,天天新浆。”低价优质的服务把邻铺大昌搞得生意惨淡。
邻居大昌染坊的王掌柜坐不住了,把寿亭请到家,“寿亭啊,你快把你叔挤煞了!”
寿亭说:“过去讲的是‘家贫望邻富’,我那买卖好了,来往的人多了,你这里也跟着沾光。……我不能为了照顾你,把布染得乌不吧唧的。那不仅不是照顾你, 连周记也得完蛋。买卖少,咱找缘由,为什么买卖少,咱找到了缘由也就找到了病根,咱想法治,不能你这边长肺病,我也得跟着咳嗽。”对王掌柜“你把价钱提起 来,少用或者不用德国料,年终大昌挣的钱里有你二成”的提议,寿亭断然拒绝。
对于王掌柜暗地打“黑枪”,不信邪的寿亭巧妙化解。最终,周村的染织全国有名,只剩下通和等三家。
打麻将在上家——截和儿
“光染出来没有用,还得卖呀!”陈寿亭从周村进青岛,大华染厂生产顺利,可是销售大问题接踵而来。
寿亭:“咱现在的货,多是让乡下的小布贩弄了去。这些人批量小,给的价钱还低,这不是正道。咱要是想干大,就得让商家有利可图。一是要抓住外埠的大买 家,另一个,就是要让青岛这十八家布铺都卖咱飞虎牌。”“我让王长更盯了十多天了,孙明祖的客商一共有两路,东北来的一路下了船就住渤海大酒店,坐火车来 的那一路住李仓客栈——只要是来趸布的,见面请客。然后就往厂里拉。……咱要是规规矩矩的,永远干不过孙明祖。好,咱暗地里拉拢那些客商,一匹布里多给他 五尺。”
家驹疑惑:“这行吗?”寿亭说:“沈阳也有染厂,他为什么坐着船,舍着命到青岛来?还不是图便宜?”
寿亭然后给账房老吴下命令:“你告诉渤海那掌柜的,挣了钱,也有他的份儿。现在这人呐,都得给他弄个猴牵着,他要是得不着便宜,帮你干事?”
在李仓客栈,大华派出的吕登标对掌柜的说:“就让他(王长更)在这里盯着,只要元亨染厂的客商一来,你就告诉他,他就回厂送信,我就过来接人。陈掌柜的 说了,每年给你十块大洋。先给五块,这是定钱。”说着把五个大洋顺到柜台上。掌柜的大喜:“这好办。元亨染厂的西路客商都住这儿,保证一个也跑不了。
“你省下了盐,就能酸了酱”
青岛最大的布铺万方布庄马掌柜对陈寿亭说:“全青岛的布铺没有一个给工钱的。只有大伙计过年回家的时候,给他块布,捎回去给他爹做个褂子。”
陈寿亭对马掌柜的说:“让你的伙计年下到我柜上去领钱,每人一个大洋,让他们使劲推销飞虎牌。”“你(马掌柜)的,我另外给,卖我一匹布,我就多给你二 尺的钱。卖五匹就是一块,而乡下的地也不过十块钱一亩。”马掌柜于是对伙计们说:“从今天开始,使劲推销飞虎牌,来了截布的,就说飞虎牌好,颜色鲜活不掉 色。”
随后,他又把该店的账房先生请出来,对他交代:“使劲卖,每匹布里有你一尺的好处。年下到我那里去领钱。”陈寿亭的观点很明确,“这干买卖有些钱可以省下,有些钱就是要花了。你省下了盐,就能酸了酱。咱花的是小钱,挣回来的是大钱。”
元亨染厂孙明祖最终意识到:“那些客商原来就是咱的,要是大华不给他们好处,截也截不走呀!”但为时已晚,飞虎牌脱颖而出。
“(货)放在仓库里狗屁都不是”
为抗议巴黎和会的决议,学生游行。寿亭指挥,“老吴,再叫上几个人,跟着东家,把积压的那四十匹窄幅布找出来,做成游行的横幅。”“正面写上游行的字,背面写上咱那飞虎牌。不要钱,只要给咱打着就行。”
吴先生说:“掌柜的,那四十匹布可是不少钱啊!”寿亭有点急:“老吴,你怎么也让我着急呢?放在仓库里狗屁都不是,打到街上才是钱。”
大华的义举引来媒体关注。寿亭指示:“那些记者都挺馋,今天晚上你就在酒店里摆下大席,大鱼大肉让他们吃个够。五块大洋足够了。这比你那广告便宜多了。 光吃了还不算,还得让他拿着。老吴,你来了正好,你和东家合计一下,看能来几个人,每人一丈二蓝布,让他们做个大褂子穿。”后来,陈寿亭又追加指示:“告 诉他们,每年八月十五来领布,进了腊月门就来领肘子。总而言之,这伙子婚丧嫁娶咱都跟着随份子,这钱该花。
破孙明祖连环计: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元亨染厂孙明祖用“美人计”取得大华的“配方”,随后“新布”上市。昌邦布庄的刘掌柜对陈寿亭说:“元亨染厂的新布出来了,颜色比你那飞虎牌还鲜亮。今 天上市。”“人家也给了伙计钱,每人两块,比你多一块。你也得跟着涨了。”“(大华的布)如果还想让小号卖,咱得改改规矩。”“人家元亨是每匹布里让四 尺,你怎么也得给五尺吧。”
与此同时,大华从日本东亚商社进的一千件坯布被孙明祖截走。此时刚刚起步还要“卖了豆腐才有钱买豆子”的陈寿亭感 叹:“没有隔夜粮,心里没底呀!”他梦想“等咱有了钱”,“就压上一万匹。行市好,咱就染出来;行市不好,咱就放着坯布等行市。没有压仓布,咱不敢玩得太 深了。”
寿亭感叹:“这干买卖,一山二虎的事儿常有。咱要是无声无息小打小闹地这么干,他孙明祖兴许还能容下咱;可咱要是想干大,他会想方设法地给咱下蛆。现在不下,早晚也得下。”
而此时,孙明祖已经谋划停止优惠,预备提价,说:“(发往东北的布)先卖完再说,反正陈六子的布顶不上。等他们卖完了,第一步恢复原价,第二步咱就该涨点价了。”
《老子》上说:“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孙明祖认为自己盗得大华的配方,发出上述感叹。可是,孰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孙明祖最后“没打着兔子反倒崩瞎 了自家的眼”。陈寿亭派到元亨的技术员借口家中有事溜之乎也。等各地因为元亨的布退色要求退货的时候,孙明祖没钱了,因为钱都“买成布了”。
此番较量,寿亭全胜。他原价买回被元亨截走的一千件坯布,还带了十个工人到元亨帮助元亨进行布匹回染。回过头,寿亭感叹:“我还没修炼到家,所以不够狠。”
“去年陈六子把他那台崭新的德国海德堡印花机卖给咱,咱只是看见便宜了,没想到咱操作不了,现在放在那里一点用没有。”在陈寿亭忙于扩大再生产之际,孙明 祖余悸未消。这回他终于冷静地看出陈的套路:“他(陈寿亭)知道咱暂时困难,没有太多的余钱,故意让内德来告诉咱他要买机器,让咱也买一套这样的机器,把 咱仅有的这点儿流动资金变成固定资产。没有流动资金,咱就没法正常开工。要是这样,咱可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的呀。”
六合VS模范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倚仗卡住原材料货源的优势,日本人控制的模范染厂以低于成本的一毛零五一尺的批发价格抢市,零售价定在一毛二。一时间,市场风声鹤唳,宏巨三元停机。陈寿亭的六合染厂以及三元等染厂面临严峻挑战。陈寿亭三步扼住模范染厂和日商滕井。
第一步,陈寿亭让从模范批布的老孔就地在济南把一千多件模范染厂的布以一毛一的价格卖给宏巨。然后这些布通过孙明祖、白金彪发往青岛、东北地区。
在青岛,日本人的染厂根据地,已经和滕井合作的贾思雅的司机发现:“青岛来了模范牌印花布,一毛二一尺,是孙明祖从济南运来的。”已经归属日本人的元亨染厂门口排满了退货的。贾思雅急会滕井:“没打垮陈六子,打起咱自己来了。”
寿亭最后收到孙明祖的电报:“青岛大捷!青岛满街是模范,大华元亨全都乱,有布继续往这发,办死这帮王八蛋!”
第二步,赵东初意识到:“滕井会不会联合青岛两个厂子一起降价,要是那样,可真顶不住。”寿亭说:“老孔买模范一回布行,再去可就不灵了,他们已经加小心了。得拉上六合林家,三家一块干,我自己办不了。”
不久,模范染厂的人发现厂对面一家贸易行开业,一爿门面四块牌子,“赵陈林记印染纺织贸易行”“上海林氏六合印染厂”“济南三元印染厂”“济南宏巨印染厂”。广告招牌是“加款收单”。
模范染厂被逼无奈,高挂“暂停发货!”
第三步,滕井还不死心,“他现在可以向青岛反倾销,我们把青岛让出来,他还往哪里卖呢?”而林家担心“寿亭撑不住,把宏巨卖给滕井。随后三元完蛋,这些厂联合起来就会沿着津浦路往上海冲。”林家做出邀寿亭加盟共抗日人的决定。
滕井会寿亭,劝寿亭缴械。寿亭说:“你们控制着东北市场,东北的染色布二毛八一尺,花布三毛二一尺。我要是把一毛二的布装上火车,沿着唐山-古冶-滦县一字摆开,一下子就把你东北市场冲垮了。东北实行专营制度,那些日本商人看你私自卖布,你还有命吗?”滕井告饶。
“走运?碰上明白人就叫走运”
“高人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上蹿下跳”
寿亭的夫人采芹问他:“你欣赏家驹吗?”
寿亭干脆地说:“非常欣赏!你知道我欣赏他什么吗?”
采芹笑:“该不是欣赏他骂不还口吧?”
寿亭用一个指头来回地摆:“不是。我欣赏他做人的那种态度。家驹最大的好处是,他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我是整天和他开玩笑,说他不懂印染,其 实家驹很用功,他没事的时候,就看外国每月寄来的那种书,上面全是印染方面的事儿。咱这些年买的机器,全是家驹定的,都是最新式,一回也没走眼,没花一分 冤枉钱。”
寿亭反问:“人和人在一块,特别是男人和男人在一块,你知道什么最难免?”
“争!就这一个争字,不知毁了多少事。”
“唉!可是家驹,他却是让。这一个让字,要不是有大文化、大学问,要不是有卢老爷子这样的高人点拨,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真正的高人不是我这样的,上蹿下跳,到处乱跑。真正的高人,是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上蹿下跳。”
家驹后来对自己的夫人说:“当初我刚留学回来,不知道天高地厚,根本没把一个染匠(寿亭)放在眼里。要是当初让我把六哥气走了,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呢!还是爹说的对,什么叫走运?碰上明白人就叫走运。”
“人家就见我一面,就看出我的毛病”
寿亭后来说到:“卢老爷子的眼力、才分和见识,不在林伯清之下,甚至还高。当初人家是东家,人家是大股东,却让咱倒着四六分成,一般人能答应吗?”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寿亭认为,这几个卢老爷子送他的字让他受益终生。寿亭回忆起来:“这些前辈,敢把这么大的事业甚 至是所有的家当交给我,我能不玩命干吗?家驹他爹就见了我一面,人家一眼就看出我的毛病来,所以专门来青岛,教我认下那行字。”
寿亭说: “(卢老爷子)要是一般的高,我根本不和他干,早跟着你家(赵东俊家)老爷子干了。东俊哥,咱兄弟们都老了,这话我也能告诉你了。后来,你家老爷子答应了 我要的份子,专门打发你现在的账房赵先生去了周村。但是这时候我已经和卢家谈成了,就让我爹给你老爷子回了封信。这时候,我就知道你老爷子高人一头了。他 一见回信,当着我爹派去的那伙计,抬手打了自家一个嘴巴。……一个要饭的,能被这些前辈高人这样抬举,这是多大的面子呀!”
寿亭一次感慨地说:“一个人再有本事,要是不被明白人看上,唉……”
“虽是又吵又打,可是心里不害怕”
不打不成交,在寿亭撤离青岛之际,寿亭把一套布样和染布用的方子以及“我自己出钱买的,和大华没有关系”的雪佛兰车送给元亨染厂孙明祖,与这位留下来独 撑民族染织业危局的昔日对手惜别。寿亭后来评价孙明祖:“明祖要是生在太平盛世,创业也行,守业也行。可生在这个乱时节,他就跟不上趟了。”
后来,在日商胁迫下,孙明祖卖了厂子来到济南,感喟:“自打你(寿亭)从青岛退出来之后,我就没心干了。这好比两个不和睦的人一起走夜道儿,虽是又吵又打,可是心里不害怕。这光剩了一个人,也没人和你吵了,也没人和你打了,可是越走越害怕。”
“陈厂长那句话对,‘宁给好汉牵马坠镫,不给赖汉当祖宗’!”周涛飞、丁文东作为职业经理在天津开埠染厂遇人不淑,大难临头时,那些股东纷纷“各自飞”。周和丁于是感叹自己就是干的——给些赖汉子当跑堂的事。
“要是有什么事都问我,咱什么事都耽误了”
天津开埠染厂。寿亭盘下开埠后,又聘请开埠周涛飞、丁文东为经理人。
涛飞:“我还有个想法,也和文东商量过了,但是,这事儿还得你同意。”
寿亭说:“有什么想法,你俩只要觉得对,直接办就行,根本用不着问我。我在济南的时候多,天津一年兴许能来几趟,要是有什么事都问我,咱什么事都耽误了。什么想法,说!”
文东说:“涛飞的意思是想给工人们长点钱。这样的事儿,必须经你同意。涛飞想以董事长的名义出个告示,同时也好把董事长的威信树起来。”
寿亭盯着涛飞:“长工钱,一定得长。但是——”“不要以我的名义涨。兄弟,咱这虽是一个工厂,但也和一个国家差不多。这乍一改朝换代,人的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自在。所以,天津我还是少来为好,尽量不来。”
卢家驹评价:“六哥没骂过孩子一句,他说好孩子不是打出来的。骂更不管用。你只要让他觉得你挺看重他,这就行了。他这就是老子所谓的无为而治。他管工厂也是这一套。天津开埠他根本不管,可干得还真不错。
商人该有啥学问
“这学问分什么人学,什么人用”
“这 本事大小,不在读书多少。不仅这样,有些人还不能读书。”“三种人不能读书。第一种是钻到书里出不来的人。看了《西厢记》,相思崔莺莺,钻到书里出不来 了,这种人不能读书。再就是读了书干坏事的人,这有文化的人干坏事,比没文化的人更毒,比如秦桧。第三种就是天分过高的人。这人天分过高了,读书不仅不能 帮他,反而能误了他的事儿。中国人常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是这个道理。刘邦朱元璋都是无赖,反而造反做了皇帝,就是因为读书少。这读书少顾虑就少,天 分再高,说不定真能把事干成了。黄巢李自成就不行。黄巢想考进士,一边骑马横枪造反,一边背诵《周易》中的《十翼》;李自成更有意思,下马是《资治通 鉴》,上马手不离《孙武子》。就是书害了他们。他们读了书,顾虑就多,干什么事之前都得想想,先查查前朝有无先例,就把事耽误了,是书妨碍了他们的天分。 他要不读书,由着性子干,说不定还真能干成了。”卢家驹转述其父的话表扬陈寿亭,寿亭笑曰:“你说来说去,是转圈骂我,说我是无赖呀!”
后来,三元赵东顺也深有感慨:“这学问分什么人学,什么人用,根本不在多少!”
商人的财富观
“没有当初那桶水,活不了我这条大鲤鱼”
●“咱当初开始干的时候多么难!你(东初)在北京上大学不知道,我(东俊)带着伙计一块钱一块钱地攒。咱和陈六子不一样。他是从染坊到染厂,咱家是从种 地到开染厂。陈六子虽然是要饭的出身,但是他看一万块钱很小,咱就把一万块钱看得很大。为什么?咱得想想,种地得多少辈子挣一万块呀!”
陈寿亭进济南开办宏巨染厂,家驹要离开寿亭去当买办。他们的合伙要告一段落了。卢家驹接过寿亭递过的银行票据袋子说:“实在太多了,不行,不行!我当初一共投入了六千大洋,这些年连上我爹那里,加上你(寿亭)给我的,七八十万了,这钱我说什么也不能要了!”
寿亭看着家驹笑:“兄弟,没有当初那一桶水,活不了我这条大鲤鱼;没有当初那六千大洋,也就没有后面的几十万。再说了,要不是你留学德国见了世面,也就 不会在青岛买染厂。你不买工厂,我也去不了青岛。去不了青岛也就挣不了钱。挣不了钱是小事,要不是你,我还不是周村街里的一个染匠?在周村你有天大的本事 又能怎样?所以说,就是那六千大洋,成全了我陈寿亭。所以说,你拿这些钱一点不多。”
寿亭继续说:“我怕你花钱没数,就留了点钱给你当股份。我九你一。”
●上海六合林伯清林老爷子到济南,对苗瀚东提出请走陈寿亭。苗瀚东,这位当年一块馍馍救了陈寿亭的商界首领喃喃地说:“这个人只能做朋友,不能当下属。当初他在周村那个小染坊,我就开出过年薪三十万的天价。他不肯背弃周家,竟成我一生之恨。”
林伯清说:“他的宏巨开埠我都不要,上海所有林氏企业全有他二成的份子。每年保底八十万。”
寿亭听说后,拒绝了。对苗瀚东先生说:“寿亭一生,在我眼里的人很多,在我心里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哥哥你。"
2007年6月12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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